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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尖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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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尖指

那公公,抱著手漠不關心倚靠在桌子旁邊,猶如欣賞一場鬧劇淡然註視著眼前的一切,盡管聽到張意之的話,卻仿佛並不受到威脅。

“殺了我?”他頗為輕蔑,只是淡淡把抱著的手臂從胸前拿了下來。

張意之持刀向前一步,他順著她後退,步伐詭譎。

“都說大人是嶺上雪,可在下看來,非但不是,更像是指間砂。”他笑,“能要人命呢。”

張意之不欲與他廢話,她舉起手裏的刀子眼也不眨淩風紮去,那公公幾乎是輕而易舉就捏住了她的手腕。

“可我不是那幾個廢物,三下五除二就能隨意解決的。”他順著那股力道將張意之拉近身邊,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張意之被高高舉著的右手馬上松了刀子。順勢落進左手上,握著便要向前紮去。

那公公看也不看,甚至背著一只手,一邊閃躲開一邊松開她的右手,掐住了張意之的脖子。

“唔。”張意之被牽制住,喉嚨裏發不出聲兒。

“我早就知道你殺不了我,就憑你對那幾個賤命留手便可知道,張大人似乎很擅長將自己留在危險裏啊。”他輕輕笑道,輕蔑的目光落在門口那兩個蜷縮成蝦米不斷捧著臉打滾的獄卒身上。

“可我本也不是來與大人開玩笑的,實話實說,有人要你的命啊……張大人。”隨著那一聲嘆息,他驟然收緊了手。

就在他張動袖子的那一瞬間,在血腥之間,張意之嗅到了一絲絕不尋常的味道,就在他衣袖之間,很奇妙,而張意之似乎從未聞到過。可實則,張意之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他收緊手的那一瞬間,她立刻別過手,以一種近乎是詭異的柔韌度伸手就將刀子送進了他的胸膛。

他睜大眼不可思議低下頭,顫抖的手松開了張意之的脖子。

“咳咳咳,呼……”張意之被憋得通紅的臉得以緩解,幾乎要將肺給咳出來,她微微彎腰一只手捂著胸膛,順手將那匕首“哐鏜”一聲丟在桌子上。

她見那公公摔倒在地上劇烈的呼吸,想要發聲又不能發聲的樣子,猝然笑道:“公公太過於自信了,人生如博弈,博一步看一步,只要人還沒死透,焉能知道是不是還有反轉?更何況,公公焉知我不是在利用您制造點脫罪掩飾的痕跡?”

她蹲下,瞧著一點一點張著嘴咽下氣去的那人,手擡起來,慢慢伸向了那張面皮……

“子禮!子禮!”一聲又一聲急促的呼吸聲伴隨著匆忙的腳步穿過墻壁回響在耳邊。

張意之收回了手,眸色漸深。她立即站起身拾起桌子上的匕首,幾乎是毫不猶豫往自己身上深深劃拉了幾刀。

鮮血流出來染紅了身上已經淩亂破碎的白衣裳,她疼得深深皺起眉頭,本就無血色的嘴唇更加蒼白,她將那刀子往那公公懷裏一丟,自己猶如廢棄的麻袋倚靠在角落裏閉上了眼。

“吱呀”,有人進來了,似乎不止一個。

“這這這!”震驚聲紛至沓來,首當其沖的兩個從一圈死人中總算看到了在角落“昏死”過去的張意之。

美人落難尤其叫人心生憐憫,而張意之面色慘淡形容可憐,譬如美玉落在泥灰之間。

“子禮(兄長)!”

張意之沒想到會是張蕭寒和張崇善兩人,兩個人一左一右撲過來呼喊著。

“天殺的!”張蕭寒看著張意之滿身傷痕顫抖著手去探她的鼻息,在發現還有微弱的呼吸之後轉頭向著門口驚楞大疑而頓在原地的趙驊罵道:

“我好好的孩子,就來你刑部三個時辰就變成了這樣!”

罵到最後破了音兒,沙啞著喉嚨不甘心,”唰“一下站起來指著趙驊鼻子罵:

“他李氏有那個臉皮去擊鼓鳴冤!我現在就去告到禦前!”

“二品的相宰!陛下跟前首屈一指的寵臣!這是我張家的命!”他急得險些跳起來,一只手握成拳狠狠敲擊另一只張開的手掌。

“我……”趙驊看見這屋裏橫七豎八的屍體也是一臉懵,他猶豫了半晌,腦子裏一團遭亂,最後還是挑了一個最重要的問,“他還有氣嗎?”

“趙大人慎言!”一聲溫潤中帶著一點誡告的話適時響起。

是沈晏清,張意之認得他的聲音,他總是溫溫慢慢,也能說是有些遲鈍。

沈晏清,張意之心中思量,他怎麽會來這裏。

她下意識想起佘氏說給她的話,那些強加給他們身上的天命以及被詛咒影響國運的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

我怎麽就慎言了,我就是好心問一句啊。趙驊摸不著頭腦。

但是好歹他現在還記得裴鏡淵的囑咐,趕緊說道:“還是趕緊將大人運出來找個大夫!”

“陛下那裏……”他欲言又止。

“怎麽?”張蕭寒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他怒聲道,“擡半死不活的去大殿嗎?”

看著面前幾乎像是死了一般可憐的張意之他太陽穴直跳,他何嘗見過如此的張意之,頭發散亂著,衣裳淩亂,渾身是傷跌坐在血水中,脆弱的就像是風一吹就要沒了。

這樣了還能去面聖嗎?

趙驊猶豫。

“陛下那裏我去回過就好了。”沈晏清面向趙驊。

“麻煩殿下了。”趙驊立刻畢恭畢敬道。

“父親,兄長好像有些燒起來了,我們要趕緊送兄長去見醫才行。”張崇善摸了一下張意之的額頭,急急說道。

燒起來了。張意之卻在心裏暗暗自嘲。真是天助我也。

“我來背!”張崇善蹲下要將張意之背在背上。

“不行。”張蕭寒打斷了他,他皺眉瞪他一眼,伸手指著,“你站到一邊去,我來抱。”

他不顧自己力衰,盡管抱張意之時候打了個踉蹌,還是將人牢牢抱在懷裏。

趙驊看他氣喘籲籲的模樣,上前去想幫他一把,卻被他狠狠瞪了一眼:“趙大人還是想想怎麽跟陛下交代吧!”

趙驊訕訕收回手,目送著張蕭寒和張崇善急匆匆的背影,收回眸子望著狼藉不堪的小屋子。“還真是奇怪,這不應該是刑部的人才對。”

“是嗎?”沈晏清站在門口輕輕笑著接話:

“趙大人覺得這是誰的人?”

趙驊擡眼轉了半個圈,抱拳恭敬對沈晏清說道:“額,這是誰的人還沒有定數,容臣再查一查吧。”

“好。”沈晏清從墻壁處那已經‘死透了’的屍身上一頓,收回目光,只此一句,“那我就不打攪張大人查案,要先回宮回稟陛下才行。”

“殿下慢走。”趙驊舉手弓腰,等沈晏清的身影不見才又回過頭看著地上那具屍體。

他仔細查看那幾人身上的傷痕,越看越觸目驚心,如此一刀斃命實在是手辣果決,不知會是誰幹的。

正在他將要看到那公公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侍衛急匆匆跑過來說:“大人,殿下上了馬車突然說有要事要與大人說,叫大人趕緊去一趟。”

趙驊眸中一閃,又扭頭看了那地上的屍體一眼,應下聲兒就跟著那侍衛大步出去。

“趙大人。”沈晏清在馬車上等著他,看到趙驊便掀起車簾的一角,伸出手,溫聲道,“剛才人多眼雜,不方便與大人說。”

“大人看,我撿到了什麽。”他的手伸出來,在裏面放著一個小小的物什。

趙驊站得遠並看不清。

他下意識往前走兩步,卻聽見身後的侍衛高呼道:“大人,起火了!”

趙驊猛地頓住腳往後瞧去,卻見那小小刑審室燃起來了通天大火,升騰起滾滾濃煙,在即將要放涼的天空中異常紮眼。

趙驊顧不及去看那銅幣上寫了什麽,立刻咬牙指揮兩人前去救火。

“大人,看來今天有人就不想叫你我查到什麽啊。”沈晏清輕飄飄一句。

趙驊回過頭擡頭,馬車裏沈晏清伸著手瞧望著那處起火的地方沈吟道,“倒也真是湊巧呢。”

趙驊終於看到了沈晏清手裏的那一點。

是一枚硬幣。

趙驊頭腦中一轟,還沒反應過來立刻就單膝跪了下來,他抱拳垂首低聲道:“絕無可能是裴鏡淵。”

那是一枚新幣,是作為新政的一部分在江南地區剛投放的新幣。

這樣的新幣除了裴鏡淵,朝中不會有人帶在身上。

沈晏清的指向性未免明顯。

“趙大人啊。”沈晏清的語氣明明是柔和的,甚至帶著一絲無奈。

趙驊擡起頭,瞧見沈晏清望過來的視線中染上笑意:“我私以為便是救命之恩也不能顛倒黑白才是。”

“是……”趙驊咬牙,剛要再說什麽。

“這枚硬幣就給趙大人了。”沈晏清打斷了他的話,身後將那枚硬幣拋了出來。

“叮”一聲彈響,那枚硬幣在空中翻身向著趙驊飛過來。

趙驊趕緊伸手捧在了手心裏。

沈晏清掀回馬車簾,拖沓的馬轍壓著活動的青磚,不一會就轉了彎兒。

趙驊起身,捏著手心的硬幣左右翻看,最後別在了腰間。

“那人呢?”他全然換了一副樣子,再沒有面對沈晏清時候的恭敬與為裴鏡淵辯護時候的焦急,反而悠哉悠哉問一邊的侍衛。

“按照大人的指令,在大火起來之前就已經叫人秘密轉移了。”那人垂下眼眸,“但是沒有搜到他身上有什麽令牌之類的。”

“是啊。”趙驊伸展了一下手臂腰腿緩解一晚上在馬背上顛簸的不適感,擡頭瞇眼看向發白的天際,迎著風輕笑。

既然有了好的替死鬼,怎麽會還能留下不該留的東西。

“裴大人過來了,在屋裏。”另一侍衛過來說道。

“嗯。”趙驊擡腳趕忙朝著官署大衙裏走去。

他走了兩步,又轉過頭對那侍衛說道:“記得去張家看看張演之怎麽樣了,他最好還是活著。”

*

張意之活著,事實上,她除了淩遲一般的疼痛和高燒的煎熬並無生命之憂。

她下手有數,不過是皮肉傷,不至於要了自己命。

她很惜命,至少不想現在就死。

張崇善見張意之幽幽睜開眼,手裏的湯藥險些打翻在床上,站起來趕緊對著門口的青雀:“兄長醒了,趕緊去告訴母親叫她松松氣。”

又轉過頭,“兄長渴不渴,我為您倒水。”

“母親怎麽了。”張意之虛弱問。

“她……”張崇善欲言又止,最後迫不得已說道,“她見您傷的重,急得昏過去了。”

張意之微微皺眉,佘氏即使知道了這並不是她十月懷胎的女兒了卻仍舊愛惜她疼惜她,雖然現在忙著對接二房遺留下來的一屁股狗屎事,卻也時不時對著她噓寒問暖,真正像一個母親一般。

“父親呢?”

“父親去三更堂上擊鼓鳴冤狀告刑部了。”張崇善愈發心虛。

瞧著張意之頗有些責備的眼神他連忙解釋道:“我真的已經用盡渾身力數,不過父親他真的實在是太……”

“無妨,我知你勸不住他。”張意之坐在床邊,立刻就要掀開被子下床。

“兄長!”張崇善立刻就要阻止他,“你還沒好透怎麽能夠下來呢。”

“崇善,你去幫我牽馬,我要進宮面聖。”她置若罔聞,一邊拉過床頭上的衣裳伸袖子系扣子。

“兄長!”張崇善一臉為難。

“不要質疑我!”張意之沒時間跟他過於解釋,趁著現在還有未消的病氣她要趕緊進宮去把這場戲唱完才行。

這一有聲無氣的呵斥威力不減,成功叫張崇善熄了聲兒,蔫聲蔫氣地出去給她牽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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